這將會是我最有感觸的一篇文章
然而在我跳動手指時 才覺得自己真的詞窮
心中滿滿的感覺
卻無法變成文字 像平常一樣侃侃而談
或是 耍嘴皮子般的流利



舅舅在看新聞時 看到高雄又有部份地層下陷
看著看著 咦 那不是隔壁的... ...隔壁...那不是我們家嗎!!??
於是 這天 剛好在高雄的我和他們
一起回到了以前的那個 外婆家

那是記憶中非常重要的一部份
每年的過年 大家一起聚在那裡
我和四個表哥一個表弟 是六個兄弟一起打鬧的成長
那棟房子...

從外公的身體出現了問題之後
就搬去跟舅舅一起住了
那裡 也就空了下來



車子停下 第一個反應
房子旁的那條大水溝怎麼不見了!!??
那個水溝 從我媽小時候就在
以前那裡水很乾淨 可以在裡面游泳 抓魚(所以應該叫河吧)
到我小時候 那裡總是我們小鬼頭比賽
"誰可以把玩具刀丟到對岸" 的遊戲現場
小時候我臂力小 都不敢丟
有一次自己一個人的時候 偷偷丟丟看
結果不出所料 就掉進水溝裡 
後來還是隔壁的大哥哥爬下去幫我撿起來的
那個水溝 四周是有矮牆的 就像小學的走廊一樣
所以小孩並不會掉下去

現在那裡消失了 原本被水溝隔開的防火巷
因為水溝的填平變得寬大



紅色的大門 那時的我是仰著頭才看的到頂
當年我們死命的跳 墊腳才能搆到最上面的鐵環 把門打開
現在 我都長到比門還高了 內部一覽無疑
深灰色的石獅子門把 還是敬業的咬著鐵環 似乎還在守護著這個家
那門上的火紅漆 就像時間不曾走掉的精神
還是如此的神氣
我的手指輕觸著門上的油漆 像是觸摸這個家的胸口
它還在呼吸 一起一伏 一起一伏

舅舅拿了鑰匙 鎖因為生鏽而發出刺耳的聲音
抱怨著我們家人長久的遺忘 呵 怎麼能忘呢?
這裡 明明 藏了那麼多 那麼多的記憶


大表哥說:"以前是不是覺得從廚房到客廳要跑很久 現在竟然兩步就到了"


磅.... 門開了 房子暗暗的傳出呼聲
不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氣 是一股 那麼熟悉 那麼老舊的味道
就像不管外公外婆的身體多麼駝了 笑容還是一樣和藹

這裡 陪伴了外公外婆一大半輩子 從年輕撫養兒女到抱著孫子團圓
就像一世紀的時間 在眼前以光速 就轉瞬飛過了
當年阿公阿婆結婚 在這裡生下了 大姨 大舅舅 小舅舅 和我媽
然後 大舅舅結婚 小舅舅結婚 大姨 我爸媽也相繼結婚
又轉 大表哥再過幾年也許 也許 也會結婚

世代.....世代.....一世......一代......又一代....


我看著庭園的一個一個籠子
我印象中的小白 曾經住在那裡
是啊...就叫小白 是個很通俗的名字
牠是最聰明的一隻 會聽話會坐下會握手
比起現在在舅舅家樓下整天亂叫的笨狗 大概就是天才與腦殘的差別

在小白之後 又有幾隻狗先後進駐過那個大籠子
我已經記不得 數不清了
至少 我還記得那隻秋田...Peach 後來又生了三隻
死了一隻剩下Jack和Beautiful...
之後的之後 怎麼到了現在剩下那兩隻噪音製造機就不知道了
只是曾經 在舅舅家 一度達到有十幾隻狗的紀錄

還有 我最喜歡的小黑狗--米田共

更早之前 鴿籠裡養著鴿子 他們訓練了 出去比賽
現在鴿舍在舅舅家的頂樓 牠們住了更高級的套房
鴿籠的最下面一層 曾經養了兔子
我看過外婆在庭院裡處理雞肉的過程 包括拔毛那些
為全家人準備過年團圓的晚餐 那個背影在這個庭院歷歷在目


舅舅開了門 燈亮了之後 我重新看到這個房子
表面已經蒙了一層灰 還有大家都會用的詞--斑駁的磚牆
我打開房間的門 看著我曾經睡過無數個夜晚的大床
小時候的我常常感冒 為了怕我傳染給其他表兄弟
我過年常常是住在外婆家 早上 外婆有幾次會帶我去菜市場
也會買玩具給我

房子裡 堆疊著 很多老舊的東西
大表哥隨手拿起一本 裁縫哲學 翻了翻
說:"這些都是大姨的東西..."

大姨 在我出生後的沒多久
離開了我們 因為生產
除了她抱著嬰兒時的我的照片
我對她沒有太大的印象

我繼續往裡面走
就正如大表哥說的 以前 總覺得屋頂好高好高
我不管是躺著 還是站在床上跳啊跳
屋頂就像天空 離我那麼遙遠

沒有開燈的廚房 大體上還是我印象中的模樣
最後面的那間浴室廁所 牆上和地板的磁磚 顏色粉嫩就像水果糖

我們一直來回走著 尋找著令人驚奇的東西
客廳的右邊是臥室 客廳的左邊是個房間 穿過那個房間再進去
是另外的床 再進去才是廚房和浴室
整個空間是這樣佈局的一線 對那時身分是小鬼頭的我們
是一段很長的距離 現在就像時間被調快一樣
我來回的走著 眼前有很多畫面在飛
我伸手 卻抓不住任何一張 時間竟然飛快
而我使盡了這輩子最大的任性 也抓不住那個無憂無慮的童年


媽的任務是回來拿一些外公外婆的東西 到舅家去

她大呼:"慕天~過來看,是皮衣耶"

從衣櫥裡拿出的 是英挺的 黑色皮衣
它的表面有些許陳舊 卻透著一股帥氣

表哥:"誰的啊"
媽:"阿公的啊!"

媽曾經說過 阿公年輕時很帥 我想像著他穿著這件皮外套的樣子
接過衣架吊著的皮衣 心中有一種 類似武俠門派裡面傳承神器的心情
穿上 在鏡子面前照了照
畢竟是經歷時間的外套 我的胸膛看起來超級壯闊

表哥:"是因為肩膀墊的很高"

我放了回去 突然好想 看一看阿公英挺帥氣的樣子
只是他現在走路都要人扶...


接著大表哥找到他自己嬰兒時期的裸照
我們這幾個 就只有他照了 坐姿的裸照
很可愛

又 翻出古早錢幣 壹角
小小的 銀色的 壹角 在那個家留了多少個歲月啊
我的眼睛四周觀望 想像著他曾經的樣子

大表哥驚呼:"以前這裡怎麼可以塞那麼多人啊?"

那個客廳 在過年的時候 塞了共八個大人六個小孩
那個圓桌 以前是可以躲人的 躲那個一點大的我們 它一直很大
那矮桌上 以前是電視 大家都一起看包青天
那張搖椅 原本是放在中間房間那裡
那個角落 原本放了冰箱 在後面兩張床旁邊
那條繩子 怎麼會那麼矮 我的頭都要碰到了 以前明明要用跳的摸
那小椅子 怎麼這麼小 誰坐的上去啊 ...我們表兄弟輪流坐過
那面牆壁 原本掛了更古早祖父祖母的照片

這一切的一切 居然這樣從我眼前崩落

這個房子 那些回憶 可不可以不要離開?


媽裝好了幫外婆拿的東西 還有一個在衣櫥中找到的單眼相機
我們 再度 踏出了家門 關上鵝黃色的木門之前

我回頭 試著像照相一樣把畫面存下來


雜草叢生的盆栽區 植物已經枯萎
滕狀黑線 從牆角爬到地面
灰色水泥地面 有龜裂的樣子 不知道是否是地層下陷的緣故
以前關過無數隻許家的狗籠子生鏽著 裡面堆滿了其他雜物
庭院後方的鳥籠很早就不在了 屋簷編著蜘蛛網
被灰塵覆蓋的家 卻有著回憶中的光亮
臥室裡有兩張大床 我還記得躺上去的感覺 就算它沉寂已久
深色木頭的梳妝台 是否媽或是大姨曾在那裡偷化妝?
蒙上灰色的鏡面沒有回答我 但桌子下的照片人們笑著
青春留住了 學生時代跟大舅舅跟現在的小哥哥很像
小舅舅的學生大頭照 那眉毛跟第三大的表哥也是一個樣
老舊的櫃子裡 留有大家以前得物品 包括 卡式收音機
石頭地板 光著腳走會很冰涼 尤其是夏夜
夏夜晚風每每穿過紗門 拂過每個人的臉 然後完成它的到此一遊
天花板的燈光仍然會照著客廳 儘管那裡現在住著只是書本
內頁泛黃的紙張 已黃到變成橘色 還有灰黴在邊緣
櫃子裡還有我爸媽碩士照抱著留著口水的我 我想留在那裡也好
拼命想留著當作證據 彌補一絲絲 對於很多事過境遷的遺憾
木製窗戶 透光性不如從前 水氣潮了邊緣 那就是非得要經過時間才會有的
不是拍電影時隨便想要舊化就能造出
我一步一步 仔細觀察著房子的生命線 從牆壁延伸出去
你多年一直屹立著 辛苦了 好好休息吧 我由衷的感激
儘管我們一年才見不到一兩次 謝謝你為我的回億加上了背景
讓它變得 如此的生動 每一個角落 都藏著感動


車上 大舅舅對大表哥說:"我們搬回去住吧!"


時間並不是把青春帶走 而是把痕跡劃深了
讓我們都清楚知道自己的成長 而我們長大之後
那些時間劃的痕跡 在眼角 在身上 在心裡
便會越來越深 然後跟著我們離去世界
可是不只是這樣 總會有很多東西 留在那裡

 無可取代 歷久 彌新



我從夜晚星空 反射看見了 那一年 我們一起坐在房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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