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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1

我想這是接案族會碰到的事：公司行號（客戶）有平面/影像/節目/音樂等需求，所以找設計師/插畫家、繪師/攝影師/表演團隊/音樂人⋯等接案者合作，但過程中又不停下指導棋，外行領導內行那樣。

常常專業人士接案，卻要花時間力氣去跟客戶說明「為什麼自己要這樣執行」，以這種邏輯來舉例就像，客戶走進一間餐廳，點了餐之後要求廚師出來跟自己說明料理的流程，然後客戶對製法表示意見⋯

我有時候會想公布一下我合作過的公司，看看這些公司哪些對待接案的表演團隊態度良好、哪些雞歪的。然後可以說句：「可見這公司的商品肯定也⋯」但後來我又想，那可能是公關公司或只是承辦人員的問題而已，不一定該公司的企業內部和商品不佳，可能他們做自己專業的事做得很好，只是不懂如何跟表演團隊合作。

畢竟，不把表演工作者視為一種專業職業的人很多😔

part 2

來講講這個案子的後續，做個自己的紀錄。

案子是某公司的尾牙，公司希望員工上台表演，於是承辦尾牙的公關活動公司，找上我來擔任整個尾牙活動裡面該節目的導演工作，因此是 公司-公關-我，這委任關係。

這主從關係很有趣，我認為「是你有求於我」，我是專業人士，所以我是「貓」，但尾牙公司的Ａ主管很顯然，認為他出錢他是老大，把公關公司和我都當「狗」在使喚，更糟糕的是，他都是用一種「別人失職」的角度不停在質疑我們為何不照他說的做。

註：我並不是做出主題不符公司要的內容，而是主題、內容公司都過關了，Ａ主管一直來質疑我排練的方式，彷彿他走進一間餐廳，點完一盤 宮保雞丁，隨後他走去廚房質疑廚師怎麼備料、怎麼做菜一樣荒謬。

儘管我跟公關公司解釋很多次，Ａ主管的做法是小學生的做法，不會有好效果、好效率，也解釋我為何會這樣設計，是顧及員工的程度、以及心情、演出也才不會有出包的風險，但每次只要Ａ主管一跟公關公司施壓，公關公司還是只能縮得像個鱉三，跑來請我照Ａ主管說的做。並且Ａ主管多次出言不遜質疑我是否沒有準備、浪費排練時間等毫無根據的質疑，完全在找麻煩，根本不是看待專業人士的態度。

受到這種羞辱我說過很多次我不做了，每次公關公司都來求我做完，我好幾次都想嗆Ａ主管：林北在國家戲劇院做過製作、做過棒球場大型活動，這小小的尾牙節目我不會是不是？你比我會怎麼不自己做？搞不清楚狀況，你們給的費用根本要三倍以上才請得到我，當初是因為公關公司裡面有劇團的前同事，才託我來接你這案子，現在給我在邊無禮至極，我做過台灣多少公司商業案子？緯創等電子產業啦、台灣前三大律師事務所啦、蓋過捷運的建築公司啦，每次都很順利、對方都很客氣、員工表演得很開心，就你態度最差勁！到底在瞧不起人什麼？（而且錢也不是Ａ出的，是公司舉辦的尾牙，到底為何Ａ主管要這樣對待合作的單位？）

我真的氣炸了。

但製作人和公關公司都一直要阻止我去跟Ａ主管講，我也不是不明白，公關公司也是需要案子賺錢的，我自己做不做是我的事，可他們面對的是委託的甲方，跟公司關係搞砸了，甚至影響公關公司的聲譽。

但沒辦法，我個性不是如此，你不尊重我，我根本以後也不會要跟你合作，在戰爭與屈辱面前，你選擇了屈辱，可是，屈辱過後，你仍得面對戰爭！就是這樣，他們不去讓Ａ主管知道問題在他，所以Ａ主管就是一而再再而三搞不清楚狀況一直在批評一些沒有的事、跟提出荒謬的質疑。

但你會說，拿人手軟，你就照他的去做不就好了嗎？我不願啊！我不想當白癡啊，明明知道他的做法對於演出的風險較高，員工也比較沒有自由度，我幹嘛照他笨方法的做？到時候如果節目難看，那還不是會怪罪到我？我甚至跟公關公司說，如果有導演會聽Ａ主管那樣做，代表那個導演只想賺錢，不管結果。我不是那樣的人，不管錢多錢少，我在意的是我經手的工作，我都要成果能超過我認為的最低底線，做表演是難以發大財的，我面對的都是我自己的藝術堅持，藝術不是曲高和寡，而是商業案子和劇場作品我都能做到老少閒宜。

後來大概接近演出日之前，大概只剩兩三次排練的階段，剛好我有位外國朋友來台灣，我那天就開車帶他去宜蘭旅遊，在宜蘭我看著一片海景，端著一杯咖啡，突然有種：

算了。

面對一望無際的天空、海平面、微風吹拂、品嚐咖啡、久未見的朋友，我對Ａ主管生氣那麼久幹嘛呢？

回來之後的時間，我都像回到當兵時的我，人在這、心不在。我就讓員工一次一次練習，細節能過就過，我算了。我拿多少錢做多少事，這就是你們要的嘛。

待續。

Part 3

倒數第二次排練時，還發生一件插曲。服裝老師來讓員工們試穿演出服，試完之後要繼續排練，其中一個女生在廁所待很久，我以為她身體不舒服，之後員工才私下跟我說，她的兩首舞，其中一首她想穿自己的運動鞋，但是被拒絕了，所以就在廁所哭。

我聽了，說：蛤？那麼簡單的事？就給她穿啊！哪有差？

這邊得要說明一下，一般情況下，服裝老師有他整體的設計，表演者除非有安全的疑慮、或是服裝妨礙到表演，不然基本上是尊重專業設計。

但這只是尾牙演出，我認為員工要撥時間來排練表演很衰了，基本上讓員工輕鬆愉快身心舒服是我在意的，再來那個段落是她的個人秀舞一首，她穿什麼鞋不影響他人整體畫面，並且她自己是要跳舞的人，她覺得怎樣好跳最重要。

我這樣跟他們講，結果Ａ主管說：這樣寵壞她們了！

我不理主管。當時正值休息時間，我就去找她，說我剛聽說了狀況了，可以啦！給你穿，沒問題。剛才他們沒問我啊，我現在才知道。沒事！小事情～

我這樣緩頰，結果Ａ主管在旁邊補刀：這樣你滿意了吧？

欸我真的驚訝欸！世界上有這種雞巴人欸！人家都在哭了，你沒有任何一點同理心嗎？我直接說：幹嘛啊，不要覺得他在鬧，他有那樣的需求啊！給他啊！

我後來開始以一種「角色」的概念在想Ａ主管（也算是職業病），他是不是就是因為一絲不苟、然後業績做得很好，才會覺得自己都是對的？他是不是那種認為軍事化管理，自己很厲害所以不用理別人的心情？是不是因為我是表演工作者，所以我們都練習跟多人合作，他做業務不用跟人合作，他業績幹得很好因為他都獨善其身？是因為這樣嗎？我開始用一種：觀察與思考「我生活中很少碰到的人種」在看他，思考是否產業不同，產出的不同種的人類，他在我的視角裡是雞巴人，會不會也許在老闆的眼中，他是冷血高壓的任務執行者？

終於到了尾牙當天。

員工們開心地來到現場，容我自誇一下，面對非專業表演者，我自認是蠻有經驗的。雖然他們的表演不專業，但作為導演要讓他們能夠上台、有愉快的心情、不緊張、在掌握之中、也有防呆避險的機制，這些我都有做，但Ａ主管是不會懂的。

同時公關公司的人也蠻瞎的，他們有派一個人，從第一次排練到當天，全程跟排、還全程錄影（我是完全不懂這個意義在哪，節目還沒排好有什麼好全程錄影的，連練習都錄。照理說是內容確認好再錄，讓表演者能複習，而不是沒確定沒練好的東西也一直錄），但到了表演當天，他還在問我椅子擺哪，我回了之後他很驚訝，問我什麼時候改的？我說這不是排練第一次我就說了、所有員工也都知道的嗎？不是我今天改的欸，一直都是、自始至終都是這個位置。可見公關公司的人也是全程搞不清楚狀況，難怪覺得都要錄影。

演出順利的完成了。表演員工開心的換下衣服去吃尾牙了，我也該走了。

我沒有做完節目的心情，只有爛事結束的心情，並且，我心裡知道節目可以更好、節奏可以鎖得更緊，但從宜蘭回來之後，我已經不做任何的優化，只做除錯的工作，為何？因為如果我要做任何的優化，就要再重新跟公關公司解釋一次，然後Ａ主管又會來質疑我為何會改、是不是我之前都沒準備，所以好，我啥都不做、啥都不改，這就是你們要的結果。

我只能說不尊重專業的結果就是得到劣質的東西，還無法辨認其優劣。明明可以更好的，為何Ａ主管從頭到尾要那樣插手、那樣干預呢？如果我是個沒心的導演，我就不會產出這麼大一篇，我隨便你去、錢我領了去吃喝去了。而我是在過程中決定不再動氣、不再跟無法溝通的單位多話、不再衝突摩擦，但我是不開心與不滿足的，你不讓我把作品做好，是全體的浪費。

我無法寄望這社會對於表演藝術有足夠的尊重，只能說我也得到一次經驗，至少，除了這間公司的Ａ主管、公關公司以外，誠如我上一段所述，我過去遇到的諸多公司，都有愉快的合作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