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找了時間來寫這篇(熱潮是不是過了!?)

這部片在上映之後,便看到很多劇場圈友人在臉書上大推,內容不外乎是讚揚鼓聲的使用以及導演對劇場的理解。
的確,這部片非常棒的呈現了一個戲劇製作的幕前幕後,用"類似"一鏡到底的方式貫穿,不只造成很多話題也在各大獎倍受矚目。
但我好像沒看到他人提到關於劇場演員這一塊,所以我來寫寫~

網路上眾多的觀後感不外乎都是寫主角亟欲重返榮耀,卻被過去成功扮演的形象困住,產生精神分裂的現象。
嗯,對一般人來講應該就是這樣。
但是對一個演員來說,演員與角色的關係不僅只如此。


我們常常說某演員演什麼像什麼,這大致上有兩種情況:
1.那個角色很貼近演員本人的形象
2.演員做了很多功課讓自己可以扮演該角色

第一種就譬如說有人天生長一個壞人臉,演起壞人就壞透了
有人天生很有喜感,一些逗趣的角色非他莫屬
而第二種則是,演員會透過劇本分析,職業訓練,情感替代等常見的方式,讓自己能夠更貼近角色
(註:以下講的只是 較常見 的一種演員工作方式,但這沒有標準答案)

演員拿到劇本之後,會做分析,分析出這個角色的背景,資料,經歷過的事情,如果劇本沒有寫明的,可跟導演討論,自行加入符合行動邏輯的自我設定,使角色更有說服力。
我們都知道,是因為我們的家庭與成長環境與經歷過的事情才造就我們現在成為自己這樣的人,而我們的個性會速促使我們做出某些決定,進而決定未來的發展。
角色也一樣,劇本裡面寫的那個人一定也是這樣。演員在分析之後,會越來越了解那個角色,之後他開始將自己的情感投入在角色裡面。

假設李奧納多皮卡丘,飾演<羅密歐與茱麗葉>的羅密歐。
李奧納多演員本人自然沒有和飾演茱麗葉的女演員談過戀愛,但李奧納多自己有跟別人的戀愛經驗,所以他知道戀愛時一見鍾情的衝動,跟自己喜歡的人相處的喜悅,他將自身經驗替代到飾演角色時的情境中,於是他在舞台上可以跟女演員像是真人相愛那般談戀愛。這是很常見的情感替代。

於是經過分析功課之後,演員應該會接近徹底瞭解自己的角色,他也透過排演知道那個角色經歷過什麼,在戲中的每一個當下的所有情緒有多少,而做每個決定時心裡在想什麼。


在舞台上演出的時候,是個很奇妙的狀態。


舞台的演出是 live ,於是我,同時是演員我自己,又同時是我的角色。

演員的我(李奧納多皮卡丘)熟記每一句台詞與導演設計的走位,同時現場反應對手演員與台下觀眾的及時狀況,但同時,我又是羅密歐,我在場上第一次見到茱麗葉就瘋狂愛上她了,當知道茱麗葉也有一樣的心意時,我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運的人,而最後我看到自己全心相愛的情人離開人世,痛徹心扉

這很像一個,同時是第一人稱,又是第三人稱的感覺。演出的時候第一人稱反而變成角色(羅密歐),而自己反而變成第三人稱(以演員的角度在檢視自己與場上的狀況)

這是很多演員與角色共存共處的關係,演員越來越貼近角色,彷彿是以對方的身份在舞台上活過一遍又一遍,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直到演出結束,我把角色從身上脫下來,回到我演員的身份,回家,繼續生活,或是準備接下一個演出,再次認識/扮演下一個角色

這完全不是部分影評說的精神分裂或是幻想症,而是身為演員這行當這職業,會出現的常態。
如果是創作過很多角色的演員,可以切換很多種走路的方式和慣性動作、口吻、態度來做表演,像是多重人格一樣,但他只是他自己。他是一個演員。演員都曾經在舞台上以別人的身份活過。


我認為鳥人在講的其實是這個。


主角曾經扮演過的一個角色非常成功,那個角色栩栩如生的在自己身上活著。活過。
自己也完全體驗過那個角色的感受,完全理解那個角色的人生,有時候自己跟那個角色,像是可以對話一樣,“演員的我或許有很軟弱的時候,但是如果是鳥人的話,一定可以一飛沖天的吧!” 他這樣想著。
現實生活中鳥人並不存在。鳥人只存在作品裡,還有,演員的身體裡。

當你擺脫不了某個角色的形象的時候,對演員來講可能是非常痛苦的。
因為演過某個作品太成功了,所以就被定型了。好像生涯只有一部作品一樣,你很想做出突破,很想再下一個作品裡面讓人看到,你也可以擔綱別的角色,你演別的角色也一樣精彩,可是卻發現過去成功的角色,他的生活習慣留在你身上,他的影子不斷黏在你腳邊,你自己習慣的表演方法阻礙了你的可能性,變成你演每個作品都同一個樣,或是你演每個作品都像那同一個鳥人。
這是<鳥人>的處境。

電影拍得很像精神分裂(實際上嚴格說起來該角色應該有),但是造成這個的,很多人沒有理解過,分裂與共存某程度上可能可以說是演員的工作。這是我想講的。


舞台上的真實是不是真的真實?


這個問題可能可以寫一篇論文。我們單就電影裡的部分就好。
這部電影會讓劇場人非常有共鳴的一點也在這邊。

雷根找來當紅的麥可一起演出,也在對戲的時候發現麥可很在狀況內,一切真實扮演的感覺太棒了。

電影劇情:麥可說不要拿劇本對詞了,我們直接來對戲,直接即興丟接撞撞看,兩人對了幾句之後,麥可說覺得這邊不夠,情緒應該要堆到更高,而提出使用髒話字眼。

劇場排練中,演員能這樣在理解劇本之後現場真實的丟接是很棒的,但是當麥可開始要求在舞台上,一切都要真的,真的酒,真一點的槍的時候,這邊開始可以產生一個討論:

劇場演出,本來就是製造真實的幻覺,一切都是假的,但是觀眾會相信舞台上發生的故事是真的。

而當演員太即興在舞台上臨場要假戲真做時或是脫稿演出時,往往是讓自己很吸睛,但是就整到所有對手演員,你突然丟排練中沒有的東西出來,所有人就會要配合在戲中做出調整互動,讓戲能夠走下去,這就是麥可的狀況,他演起來很真沒錯,但是不受控,這樣的演員就是一把兩面刃,是一些劇場演員會發生的狀況,電影在此做了很多對"劇場真實"的諷刺。

喝真的酒?
因為睡衣被門夾住而不得已改成只穿內褲從觀眾席現身,卻意外讓觀眾覺得耳目一新?
最後換成真的槍,轟爆自己的鼻子結果觀眾覺得太真了!太震撼了?

這些到底什麼是對,什麼錯?什麼好,什麼壞?
我得說這一切或許沒有標準答案。
一切都看設計者怎麼選擇,怎麼訴求。


就像,雷根最後是選擇殺死鳥人?還是他自己變成鳥人?
我認為,艾瑪史東震驚後笑的表情,不是像古阿莫說的大麻抽太多XD
而是回到上面說的,演員與角色之間的關係

作為演員的自己的父親可能摔死了
但是那個鳥人,也許終於可以肆意飛翔了
終於不被過去形象囚住,可以飛向解脫
雷根死了,鳥人活了?......嗯?鳥人,不就是雷根嗎?(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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